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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喻接受者的认知主体性与经验主义的真理论
作者:文学院 马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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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考夫和约翰逊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和《体验哲学———具身心智及其对西方思想的挑战》等专著中着重强调了理解的经验性特征,提出了经验主义的真理论,为隐喻接收者也即受喻者的认知主体性提供了支持。

经验主义真理论与体验哲学

客观主义真理论只肯定事物的客观属性,忽视了人在理解事物时的主观性。而主观主义真理论则相反,过分夸大了人的主观性,而无视了人的理解也一定是存在于特定的自然和文化环境中的。认知隐喻理论所秉持的经验主义真理论是在对客观主义真理论和主观主义真理论进行辨析的基础上提出的。它否认了客观主义真理论认为真理是绝对客观存在的观点,也否认了主观主义真理论认为想象不受限制的观点。经验主义真理论代表人物莱考夫认为,真理依赖于理解,理解源自人在世界中的相关经验,不主张有绝对真理的存在。同时,莱考夫强调了理解的不完全性,否定人能获得全部真理。经验主义的真理论与客观真理论相比,增加了人的理解,强调了理解所需要的经验,与主观真理论相比,又强调了理解的有限性和真理的相对性。

经验主义真理论基于体验哲学,既有对真理阐释的认同,也顾及到了个人的重要性。体验哲学的出发点是人们依据体验来理解周围事物。莱考夫和约翰逊的《体验哲学———具身心智及其对西方思想的挑战》是从认知层面对隐喻进行研究的哲学基础,也阐明了经验主义真理论的哲学基础。《体验哲学》第一部分论述了体验哲学是怎样对西方传统哲学形成挑战的。第二部分是对基本的哲学概念的认知理解,包括事件、因果、时间、自我、心智和道德等。第三部分是对一些重要哲学理论的评论。第四部分是体验哲学的总结论述。专著的分析都是以语言为分析对象,但也可以给文学研究提供参考。

《体验哲学》第一部分一开始,作者就列出认知科学的三个主要发现:心智是基于具身的;思考多数是无意识的;抽象概念很大程度上是隐喻的。认知科学在体验哲学的创立中扮演了一个关键角色。认知科学是自我认识的重要来源之一。作者提出的问题是,当我们以这些发现来重新考察哲学时将发生什么?作者认为,人的心智和经验都是体验性的,由此建构起来的概念、范畴和推理也是体验性的,是人在与外界互动的过程中产生的。作者将这种建立在对心智具身化的经验性理解基础上的哲学称为体验哲学。体验哲学的基本主张是:无意识性认知;体验性心智;思维和语言中概念隐喻普遍存在。

无意识性认知是一种人自身感觉不到的认知过程,也就是说思维过程是无意识的。人感觉不到自己的思维过程,这个过程非常快同时非常复杂。作者的这个论断依赖的是来自认知科学的发现———研究表明,大多数的认知过程如听觉、注意、记忆等都是无意识的。体验性心智部分的主要观点和《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的相似。人的认知过程首先是通过身体对外界形成的经验,包括了个人的身体经验、心理经验、情感经验、文化经验等。这些经验对人整个的认知思维起着重要作用。如果是抽象的概念或不明确的概念,就需要借助那些容易理解的概念(如空间、方向、物体等)来掌握,这就是概念系统中隐喻的产生。“经验具有体验性势必会影响认知。我们只能讨论所感知和构想的事物。而我们所能感知和构想的事物又与身体构造和经验有关。”(谢之君:《隐喻认知功能探索》,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55页。)经验是基于与自然与他人与文化的互动而获得的经验,具有具身性,也具有有效性。经验在得到验证之后,就进入文化系统,具有了普遍性。概念即是人类以自身经验通过隐喻构建出来的,所以概念是建立在人经验的具身性和体验性的基础上。概念的本质是隐喻性的,隐喻的理解方式使得人们有能力去认识抽象思维,也就是通过具象的源域来理解抽象的目标域。“隐喻是理性和想象的结合。所谓理性,包含范畴化、蕴涵和推论。而有关想象的一个方面是用另一件事去看一件事。这样,隐喻是想象的理性化。”(胡壮麟:《认知隐喻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80页。)理性包括了逻辑、推理、范畴等等,而隐喻则需要在两个事物之间寻找相似性,寻找相似性的过程离不开想象,这样隐喻统一了人的理性和想象,是想象的理性化表达。隐喻普遍存在,但不同文化系统中的人,有着不同的概念系统,那么理解世界的方式就会相应地有差异,也就产生了真理观念上的差异。总之,隐喻是以经验为基础,体验哲学理论的建立,使关于隐喻的理论更加具有说服力。

《体验哲学———具身心智及其对西方思想的挑战》为隐喻的认知研究提供了支持。但也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对隐喻形成和使用的语境论及不够。有些隐喻是基本的,体现了所属文化的最基本的性质;有些隐喻是跨越文化而存在的,说明其反映了人类的共同认知习惯;有些则可能不仅在文化之间有冲突,在文化内部也有矛盾的用法。语境这个因素就必须要认真考量。所以,既要注意到文化范围内的隐喻概念的不一致性,也要看到不同文化之间隐喻概念之间的不一致性。

考察受喻者认知主体性的必要性

前面以代表性象征主义作家的部分戏剧作品为解读文本,分析了其中隐喻的运用。戏剧的诗性隐喻是以基本隐喻的变形的面貌出现的。基本隐喻沉淀着人的思维方式,凝固着人们对很多问题的根深蒂固的见解,是人认知习惯的体现,这是文学作品作为人的创作成果的共通性。同时,象征主义戏剧秉承着特定的理念将基本隐喻做了有倾向性的延伸、拓展和组合,这样的结果便是,呈现出的诗性隐喻的旨归都是人类灵魂的救赎和精神的皈依。这是象征主义戏剧作为人的一种创作成果的特殊性。基本隐喻隐含的共通性由人的一般认知来决定,诗性隐喻隐含的倾向性则由作者的特殊认知来决定。毫无疑问,象征主义戏剧的作者作为创作隐喻的一方也就是施喻者具有主体性。同时要注意的是,诗性隐喻的意义不是由作者单独来决定的,还需要读者也就是受喻者的理解。以认知来考察象征主义戏剧的隐喻,还要结合读者的因素,要考察读者的认知和情感对理解隐喻以及理解作品的作用。对于这些延伸、拓展和组合而后的诗性隐喻如何理解,读者有可能与作者本意产生冲突。又因为象征主义戏剧的诗性隐喻在变形时极大发挥了想象力,不拘泥于现实的限制,更造成了意义解读多样性的可能。

作者通过自身的具身经验来形成诗性隐喻。诗性隐喻的创作过程是作者对各种感受进行融合,对多样经验进行调动的过程,是生理机制和文化体验共同作用于认知的过程。过程中,作者创作出从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那么对于读者来说,这个顺序就是相反的。读者面对的是具有作者个性的诗性隐喻,隐含着作者的各种感受和多样经验,隐含着生理机制和文化体验,这时读者需要依照作者的指示去寻找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的独特关联。所以,对于作者来说,是一个从目标域寻找适当源域从而建立起独特关系的过程。而对读者来说,是一个从源域出发寻找源域与目标域之间独特关系的过程。作者表达的是自身的认知,第一,读者能否挖掘出这种诗性隐喻背后的认知并不是确定的,第二,读者能够寻找出作者的认知观念,是否认可也是不确定的。所以,作者和读者在作品的不同阶段互为主体,主体与主体之间碰撞的结果充满多种可能性。

由此出发,象征主义戏剧意义的发生不仅是依据作者的意图及其在剧作中的设定,而是更多将读者的理解作为意义实现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离开了读者这一维度,戏剧内涵就无法全面呈现。但读者能够与作者完全同频,可能只是一种理想状态。因为最后的呈现方式毕竟是文字,作者的很多私密感受和经验在转化为文字的过程中已经被掩盖。读者面对模糊的可以多义理解的隐喻,想完全捕捉到作者细微的用意,只能是在理论上做到。大多数情况下,并无法核实读者对诗性隐喻的理解是否与作者的创作本意相符。如本文对于象征主义戏剧的解读,也只是一个角度而已,仅仅是作为一种尝试。

以经验主义真理论考察受喻者的认知主体性

诗性隐喻的创造,是作者以一般认知结合了自身的个人情感和独特认知,而对诗性隐喻的理解,同样也是如此。除了动用人们共有的认知习惯外,还要结合读者个人的认知和情感。作品的诗性隐喻突破了以往的约定俗成,打破了心理定势。为了理解这诗性隐喻从何而来和要表达的含义,读者就要动用自身的经验。如果该隐喻表达唤起了读者相关的经验,读者就会认可此诗性隐喻的创造。读者的反应其实是一次验证的过程。作者对于源域的加工是不是合经验的,是不是有效的,那要看读者这个独立的认知主体是否能够在作者已经建构的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的关联中找到认同感。最理想的结果是读者识别并认可了诗性隐喻的构成意图,与作者形成共鸣,文本的意义最终以尽可能符合作者原意的方式完成。这样就达到了作者和读者的共情,作品的思想才能被顺畅地传递出去,才会跨越时代、民族、文化等等的界限而拥有了无穷的生命力。但也有可能是读者并不认可诗性隐喻的创造,那么作者想要通过此隐喻传达的信息就很可能会被阻断。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读者依据什么来接受或者不接受诗性隐喻。读者作为一个独立个体,他要依据的是自身的知识结构、情感经历、人生经验、主观倾向等,除了自身的因素,还有中观层面的所在群体的影响和宏观层面的所处文化体系的因素。读者如果在源域的理解中挖掘到了作者所暗含的目标域,并且通过具体的源域理解了抽象的目标域,那么诗性隐喻就达成了它的使命。读者要做到这一点,除了运用共同认知,还要对作品中诗性隐喻的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的联系也有相应的经验。也就是说,读者在理解诗性隐喻时要调动两方面的经验:一种是普遍经验,以熟悉的事物来理解不熟悉的事物,另一种是具有作者进行创作时所依据的独特经验。如前几章所述,诗性隐喻不仅仅是存在于具体的句子中,它也可以作为一个作品被整体理解,那么这种整体理解就与作品的主题和情感有了直接的关系。所以,读者对诗性隐喻的理解既可以是对作品局部的体验,也可以是对其整体思想和特色的把握。可以说,读者对诗性隐喻的理解过程其实是作为一个认知主体和作者这个认知主体进行对话的过程。

还要说明的是,读者的认知和情感是相互交融的。对于一部文学作品,读者的认知评价总是在情感发生之前,虽然这个评价过程不一定被本人意识到。文学作品本身并不能直接形成情感,作品和情感之间必须以认知评价作为桥梁。也就是说,是评价决定了引发的情感是愉悦、悲伤、恐惧还是愤怒等。换言之,情感是否会发生,以怎样的性质发生,以怎样的程度发生,都视主体的认知评价而定。同时,读者的理解是一个复杂微妙的过程,可能会出现变化和波动,并非一蹴而就。读者调动经验对作品形成初步认知,从而导致初步情感体验形成,读者会在不自知的状态下带着这种情感状态去期待下面的情节发展。而下面的情节发展又会给读者新的认知,这种新认知或者加强初步认知而巩固初步情感,或者颠覆初步认知而消解初步情感,是一个不断进行的直至阅读作品结束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情感并不是一个完全被动的被决定体,它会对认知过程形成反馈,调整其方向,校正其预期。由此,情感与认知形成互动,共同影响了读者对隐喻理解的主体性。

读者之间解读隐喻的结果很可能带有明显的差异性。对同一部作品中的隐喻,不同读者之间会有理解不理解或认同不认同的区别,甚至同一个读者在不同的情况下也会产生不同的感受。可以这样说,因为没有一个读者的各方面经历和体验是完全一致的,所以很难说哪一个诗性隐喻即使是最经典的诗性隐喻能够得到读者完全相同程度的接受。有的时候读者会超越作者所设定的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的关联,做出更加有主动性的延伸、展开和组合。这不应被视为逾越作者权威,而是作品生命力的丰富。一部文学作品的诗性隐喻,应该可以容许多种解读的可能。作者和读者之间的认知有差异性,读者与读者之间的认知有差异性,既然是客观存在,那么也没有必要有意去消除。

总之,受喻者个人经验的多样性客观上就造成了隐喻理解的多样性。读者理解隐喻的过程是主动创造的过程。不是读者对作者原义无限靠拢,而是将文本意义生成的途径立足于自身经验之上。读者的经验是理解作品中隐喻的必要条件,任何一种解读都从过程中实现,而不是满足于唯一的作者原义的揭示。每种对于隐喻的解读都体现了具体特性,将象征主义戏剧的隐喻理解指向相对和多元。

(本文转载自马慧著《象征主义戏剧的认知隐喻研究》,人民出版社,2021年11月版,285-29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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