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夜晚很静,静得只能听见父亲的鼾声。星光撒在牛背上,月儿弯弯像一把金色的镰刀,挂在清澈的空中。
月亮有着麦子的颜色,凡是土地的子孙都能看到。难道祖先摘下过月儿,并用它收割了小麦。
我无从得知。可我知道村庄的生长。村庄是祖先在许多年前的一个雨后,虔诚播下的麦种。麦子不息,他的子孙不息。
月亮有着麦子的颜色,月亮是村庄的图腾。只要有月光撒下,我们的村庄就有好的收成,真的是这样,我不止一次瞧见母亲在高悬的圆月下摆上供品。母亲的额头紧贴大地,我听不懂她的祈语。可我知道,只有月儿才能屈下母亲的两膝。
月光清澈如同母亲善良的眼睛,流过充满泥土之香的梦境。这让我想起五月麦芒的温柔。还有那袅袅炊烟,声声布谷,每一个收获的季节都令人心醉。
我也曾在月下捧起金灿灿的麦粒,如同捧起自己,捧起村庄的婴儿。我不敢说话,我怕自己的语言表达不了内心的呼吸。它远远超过了我生命的重量。
月亮如同种子,它们都是村庄的主人,是凝聚在乡亲血里的永远的信仰。
月光把母亲手中的香烛点燃。我听见小麦拔节的声音从那一缕缕薄薄的烟雾里飘至我的耳际。月亮有着麦子的颜色,麦子有着月亮的颜色。
月光浇灌了大地,麦子永远饱满。我也曾在案前,把自己的额头叩向无言的土地。月光撒下,八月桂花的落瓣在深夜里也是那么清晰。我真想把它们捡起,珍藏在我心灵的底层。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故乡而去远行,我便可以把它们取出,放入为我饯行的酒中。月光会因此流入我的血液，翻滚在我温热的胸膛。有了它们,即使是在最最陌生的地方,我也不会变成断了线的风筝，迷失属于自己的方向。
月亮有着麦子的颜色。父亲在我小的时候就告诉过我。而今我长大了,月亮和麦子的颜色却没有改变。其实我也是如此,我依然是黄土一样的皮肤,黑色明亮的眼睛。这是我永远的胎记。
月亮有着麦子的颜色,它仿佛一只美丽的眼睛,永远注视着村庄、土地、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