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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陶渊明
作者:□张兆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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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的时候,家里没有多少可以迎接我的东西。除了父母和几个奴婢,再也没有旁人了。空空的房子似乎显得特别宽大,不时进屋的凉风告诉我这里不是我真正的家。
  我在哭声中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我在哭声中开始打量我的生命开始。
  父亲虽已不是什么显贵,但是还是个县令。母亲是一个善良的人,慧外秀中的母亲是外祖父家良好教养的体现。
  我就这么成长着,不富贵也不贫寒。在我该上私塾的时候,我开始了《四书五经》的学习。
  虽然祖上也曾官拜大司马,但是父母亲并没有让我考取功名的想法,更何况我们这些庶民也没有多少可以爬上去的机会。所以,儿时的我,简单而快乐。
  悲剧的开始往往没有任何预兆。命运伸出了手,埋下了种子,幽秘的笑着,等着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在我八岁那年,我的父亲离我们去了,破败的家里少了一个顶梁柱。偌大的空房子只剩下我和母亲、妹妹,还有门外一些看热闹的人。
  房子是官家的,我们只不过是寄居里面的过客而已。
  没有男人的家是撑不住的,母亲知道这一点。在简单的收拾之后,我们到了母亲的娘家,我的外祖父家,一个还算殷实的读书人家。
  收拾,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了。父亲走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年轻而瘦弱的父亲瞪着那已经无神的双眼,似乎要把我和母亲还有妹妹带走,才能放心。父亲走了,带走就是身上的衣物和生前喜欢的几件东西,让原本已经空荡的屋内又空荡了许多。
  外祖父家境要比我家好很多,他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人,但是并没有陷入俗世的玄学中,依然是一个儒学之士。
  外祖父是个不落俗套的人,我的到来给了他更多的生活内容,使我这个家境败落的公子哥并没有象其他穷苦人家的孩子一样整天在山野间游荡。
  外祖父每天就是督促我去读书,读了很多,有用的和无用的。我没有觉得累,仿佛文字就是我的寄托。我在文字里找到了另外一个我,虚无而飘渺,整日在书中荡荡。
  外祖父家在一个山脚下的山村,院子仿佛是大山旁一粒带颜色的石子。
  我痴迷村外的田野和不远处的深山,里面似乎有着无尽的内容。
  我想着我是山里的一只百灵鸟,在百花和千树间寻找自己的归宿。
  我爱溪水的流淌,找不到来的家,也找不到去的处;我爱那山间散步的雾,找不到开始,也没有尽头,在太阳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藏到哪儿去;我爱那躺在西山的太阳,似睡却努力挣开惺忪的眼,朦胧的注视着这混沌的一切;我爱那山野间的菊花,寻不着从哪里来的芬芳,也不知香归何处。
  秋风萧瑟时,满地都是金黄。原本孕满的山林,变的异常空荡,游荡的秋风,正驱逐着一切,为了雪的到来似乎做着准备。怕冷的鸟,在窝里注视着外面的一切,偶尔的鸣叫仿佛告知山林并不是所有的生命都在冬眠。
  香,一阵清幽的香,静淡而不张扬,在山谷里,在大树下,簇着盛开的菊花。
  变了,那么的巨大,生命气息缺乏的秋天似乎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明明秋风已经带走了一切,怎么,怎么还有如此怒放的花。而且,而且还有很多种颜色,虽然没有蝴蝶和蜜蜂前来捧场,但是万物的孤寂中只有菊花的孤傲。
  菊花是一个不喜欢热闹的人。在春天百花盛开时,他静静的伸出自己绿绿的叶子;在夏天百果成长时,他努力伸展着自己的身躯;秋天,等花果零落成泥化为腐土,或成为填充人或动物的食物后,他把自己的脸绽露给世界,这清静的世界,一个唯我的世界。
  书似乎赋予了我神奇的力量,外祖父笑着看我背诵一部又一部的书,周围的人满眼都是羡慕。
  应该去考取个功名了,不然读书太可惜了。周围的人都这么劝我和母亲,外祖父没有什么建议,只是笑着看着我。
  为什么要考取功名,读书是为了功名吗?我疑惑的看着众人和众人身后的山野。
  书是我的世界,我的生命和灵魂在里面,为什么去和世俗的东西去搅和,白白脏了我的手。
  我读书就是为了读书,没有什么功利,因为我爱,所以我读,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弄的这么复杂呢,我不想线装书里承载太多世俗的东西,我要我的清明世界。
  读书就是为了读书,没有别的什么目的。书中有得意者的意气风发,有落魄者的泪落涕零,有穷书生的醉酒当歌,也有耕樵渔猎的洒脱,有兰的静雅,竹的坚贞,菊的孤傲,梅的高洁。
  我爱这世上的平凡一切,丝毫不爱官场的一切。整日迎来送往,跳梁小丑;满腹高深玄学,一派胡言。
  玄学,好象越来越被这些富贵人家所推崇。品位什么高深的哲学意味,幽静的宇宙精神,空灵而淡泊。他们真的懂吗,好象每一个人都是大家似的,糊弄人而已,我是知道的。
  我想起了山野间的菊花。
  母亲去了,只有我和妹妹,寄居我的外祖父家。
  我爱上了酒,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是喜欢。我爱酒后看书,我爱酒后品菊,我爱酒后看着刚入门的妻子做女红。
  妹妹要出嫁了,妻子便成了是我生命中的唯一。虽然是原来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但是现在却比什么都亲密。
  我不相信是上天的姻缘,如果上天能给我们做姻缘的话,为什么他和大地从盘古开天劈地后再也没有在一起。
  生命都像山间的菊花,每一个轮回都会抹去很多东西。今年的菊花去了,明年的菊花还会按时开放。香,并没有改变,但是这已经不是原来的菊花了。
  妻子,就像我的菊花,在我心中是那么的芳香,但是季节的交替似乎要预兆着什么。
  年轻漂亮的妻子,像一支逐渐枯萎的菊花无力的躺在床上。大夫来了几次,都是摇头,连一副药也没有开。
  妻子走了,年轻而单薄的我,身边少了一个依靠,少了曾经的温存。
  人都想着永远,永远是什么,谁都说不清,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永远也许只是神经质的幻想,反正是原本没有的东西,杜撰一个新词,来聊以慰藉,或许可以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妻子走的时候,我是那么的悲痛,天地万物对我来说似乎没有了任何意义。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怀疑是不是古人只有在谈情说爱时说说,因为只有清苦的书生和贫穷的乡民做的到,偶有资财的那个不是三妻四妾。
  爱情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就被黄土埋葬。我不敢回头看那个隆起的土包,泪水已经流干,回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当回头没有意义的时候,我们只能往前走。
  翟氏,我的新妻。
  走了同样的套路后,陌生人成为了我的唯一。
  我真是佩服古人的智慧,再娶竟然能够编排为续弦。
  琴骨和弦原本就是一个整体,弦没有了,空有寂寞的琴骨,没有美妙弦音的陪伴。
  人总是追求完美,弦断了,就要一条新弦来弥补这个残缺。
  续的弦,能不能给琴骨带来亲体的温馨,只有琴骨知道。
  有了女人的家,总是温馨的,虽然贫寒。孩子逐渐多了起来,也许人间的烟火就在于此。
  我不知道“不惑”的意思,虽然书上这么写。直到42岁那年,我逐渐的明白了。
  我不愿做无主的官吏,无奈亲老家贫,29岁那年我做了江州祭酒,但因不堪吏职,不久便还乡。后又陆续做了刘裕的参军,刘敬宣的参军,41岁辞归。
  大济于苍生,一直是我的宿愿。
  在亲友的劝说下,同年八月我出任彭泽令。我想在这里造福于一方百姓,也不负识我之人。
  妹妹亡于武昌,世上少了一个与我同血脉的人。
  我悲痛,追抚与妹妹一起的成长,几十年的亲情转眼阴阳相隔。
  山野间,兄妹嬉戏,百鸟鸣叫,蝴蝶伴舞。
  小院里,读书写字,针线女红,亲情冉冉。
  花轿上,泪水涟涟,殷殷嘱托,目送千里。
  两地间,飞鸿往来,家长里短,血脉浓浓。
  县吏告之,督邮大人前来,我当着袍带迎之。
  该死的督邮,我堂堂七尺之躯,焉能为汝低头。
  弃袍挂冠,拂袖而归,我爱的山野,恋我的菊花,那是我的家园。
  九月,菊花还没有开放。
  妻子翟氏陪伴我多年,年轻的美貌被岁月磨的荡然无存。
  我躺在床上,看着我的妻子。或许,这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写照。
  我走了,放心不下你啊,我的爱妻。你陪我走完了生命的全部,你的余生岂不是行影相吊。
  拉着爱妻的手,不敢放松,生怕再也不能握住。
  我想起了不久前写的《挽歌诗》: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峣。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馀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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